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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皮 | 导弹从深国飞向叙利亚
By  世界和我的笔  
Tag: 叙利亚
OP 04/11/2017

如果很多年后有一部历史剧《川普总统》,不知它会是一部悲剧﹑喜剧还是正剧?那时人们对它的主要人物的会如何评价?是否还会象今天一样众说纷纭,争执不休?

不过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:这部《川普总统》大概不会平淡无奇,催人入眠。至少它的开头不是。

川总上任两个多月,从来没有让他的追剧粉失望。每个星期都有激动人心的新情节。而上个星期剧情尤其精彩纷呈,完全象一个大家的手笔:险象环生,跌宕起伏;明线暗线错综复杂,各种人物交织其中。

上星期的大事是叙利亚阿萨德政权用化学武器袭击平民,举世大哗,川总显得异常悲愤,因为他看到“美丽baby“在化学武器下死去。然后是美国宣布她不能坐视阿萨德的惨绝人寰的恶行,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了59枚导弹,打击叙利亚军事基地。

当然,更戏剧化的是,据说打击叙利亚的导弹,是川总在佛罗里达马拉沟私宅,与前来造访的中国元首晚宴时发出的。场景大概是这样的:两人推杯换盏之间,川总道:“顺便说一句,我们的导弹已打到了叙利亚军事基地。”话音未落,包帝的筷子掉到了地上,川总笑道:“原来中华大帝国也怕导弹。” 包帝笑答:“非也。美利坚大帝国的打到叙利亚的导弹威力太大,连马拉沟的筷子也震得落地了。”

剧情特别高潮迭起是吧?不过这些高潮的引线——阿萨德化武杀平民,是不是编的有些粗糙了?要知道美国川总没几天前刚说了“阿萨德可以留下”和“让叙利亚人民自己选择”两句话,而且阿萨德在军事上,正从胜利走向胜利;阿萨德的大哥俄国,正张罗着各方谈判,6年的叙利亚内战,正将以阿萨德胜利告结…

这个时候,阿萨德出来用化武打击平民老小了。

有个拉丁短语,叫Cui bono。 直译的意思是“谁得了好处?”这个短语经常在刑事侦查和法庭审理时用到,意思是在犯罪中的到好处的一方,可能有犯罪动机。阿萨德化武杀平民的故事出来之后,好多人用到了cui bono这个词,或它的思维方式。因此得出的结论:这不可能是阿萨德干的。美国保守派退休政治家Ron Paul, 就是现任参议院Rand Paul的老爹,说:阿萨德化武杀平民的可能性是零。

就算阿萨德得了精神分裂﹑躁狂症﹑更年期忧郁症,是否犯病也该和月亮圆缺,潮汐涨落有关?为什么一定捡在和平谈判前夕犯病?

英国的梅姨一开始就说要稳住,先搞个调查报告。但是没人听她的,更没人耐烦张罗什么狗屁的调查报告。阿萨德化武杀人的消息,是一个叫“白头盔”的国际志愿组织提供的。照片和视频上,白头盔救援沙林毒气受害者,没有戴手套,这几乎是要命的事,可见白头盔国际主义者个个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。还有一个细心人看出,视频上一个死孩子的尸体,不知为什么睁开了原来闭着的双眼…

然而全世界都说这一定是化武袭击,而且一定是阿萨德干的。

上一次阿萨德被谴责使用化学武器,是2013年。2012年,阿萨德政府承认他拥有化学武器,不过他说:化学武器只用于外敌,不会用于叙利亚人民。2013年。奥巴马说:如果阿萨德使用化学武器,那他就越过了“红线”。奥巴马话音未落,阿萨德就用起化学武器来了,2013年八月,一个反政府军占领区被化学武器袭击,死了几百人。尽管阿萨德和俄国人百般发誓不是他们干的,是反政府军干的,但美国欧洲(主要是法国)都说是阿萨德干的,阿萨德越过了红线。

考验奥巴马的时候到了:奥是否遵守自己的诺言武装袭击阿萨德?没。奥巴马粘粘糊糊了好一阵,最后俄国人出来打圆场,让联合国检查,阿萨德把自己的化武都交给联合国。两边同意了。联合国装走了阿萨德的化武。一桩公案算是了解了。从此化武的事情销声匿迹,直到上周。

想来这个化武的事,还是奥巴马的错:一句“使用化武就是越红线”之后,阿萨德两次使用化武。要是当初奥巴马许诺“如果阿萨德用菜刀杀人美国就出兵叙利亚”,八成阿萨德要屡次用菜刀杀人了。

叙利亚内战开始,是2011年。之前叙利亚虽然亲苏,与西方表面上基本过得去。

英国女王接见阿萨德夫妇

2011年阿拉伯之春席卷中东,好几个国家因此发生权力更迭:突尼斯,埃及,也门,利比亚。

突尼斯的革命是最和平的,闹了一阵,政府没杀人就下了台。如今突尼斯依然是一个和平的国家。然而有一个有意思的地方:革命后的突尼斯,是志愿参加伊斯兰军人数最多的国家。

埃及的穆巴拉克,小心翼翼跟从了美国很多年,和以色列和平共处了很多年,还是在革命中被敲掉;埃及开始上台的是“穆斯林兄弟会”,埃及差点成为穆教极端国家;但是后来军人又敲掉了“穆斯林兄弟会”,实行军政府独裁。

2003年伊拉克的萨达姆被美国干掉后,利比亚的卡扎菲着实被吓了一吓,老实了很多年,不再和美国作对。然而阿拉伯之春开始后,美国当时的国务卿希拉里权衡良久,终于决定干掉对美欧已经无害的卡扎菲。卡扎菲被美欧支持下的叛军击败,被俘虏;这个自封为非洲王中之王卡扎菲,在生命最后一刻向俘虏他的人乞求生命,但叛军毫不犹豫地枪杀了被俘的卡扎菲,卡扎菲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枪杀他的人说的: “我对你做错了什么?” 卡扎菲曾经警告过欧洲:“没有了我,欧洲将一片黑暗。” 卡扎菲后的利比亚,成了恐怖主义的天堂,也是向欧洲输送难民的天堂。看着今天正在难民和恐怖中挣扎的欧洲,不知卡扎菲是否正在天上或地下狞笑。

叙利亚内战打了六年,死人成堆,难民无数,废墟处处,迄今了无结果。谁都知道阿萨德不是善人,但美国最恨阿萨德的,并不是因为他不是善人,而是阿萨德和俄国与伊朗有千丝万缕的瓜葛。

如果阿萨德下了台,接替他的只有三种结局。

第一种结局是反对派上台。叙利亚的反对派基本是逊尼阿拉伯扶植起来的。仅2013年,卡塔尔就给了叙利亚反对派至少30亿美元。2015年,沙特阿拉伯一次就向反对派运去了500媒反坦克导弹。今天欧洲人民忙不迭地用纳税人的钱安置叙利亚难民时,有没有人问一句中东的国家,问问他们是否愿意用一点点买武器的钱,来安置他们受难的同教兄弟?

中东恐怖组织“基地组织”,曾向叙利亚反对派派了大量人员。基地组织的首领本拉登2011年被美国干掉后,元气大伤,但依然是世界上最大的恐怖组织之一,在阿富汗拥有10各大本营,在世界各国亦有自己的组织。如果叙利亚反对派拿下叙利亚,那么基地组织大发展一定指日可待。

第二种结局是伊斯兰军上台。伊斯兰军近年的威势,全世界有目共睹。就在世界欢呼美国袭击叙利亚的这两天,瑞典的一位自发恐怖主义者正用抢来的大卡车向行人碾压。这样的恐怖行动这两年在欧洲屡屡发生,凶犯大多并没有受过伊斯兰军的正式训练,而仅仅是自发追随伊斯兰军的理念。这一类人,也许可以叫“自干伊”。自干伊近年在欧美小有成就,当然规模比不上在中东烧杀砍人脑壳的正规军。等到伊斯兰军拿下叙利亚,甚至拿下整个叙利亚和伊拉克,定让全世界被它的风采亮瞎双眼。

蒙面伊斯兰军女战士


第三种结局是大混乱,无政府,各路英雄在叙利亚各显神通。犹如今天的利比亚,或几年前的阿富汗,或再几年前的黎巴嫩。

一二三那种结局最好?美国这几年一直犹豫。所以叙利亚就这么打着,等着美国拿主意。

后来川总上台了,说:“让叙利亚人自己看着办吧!” 其实说让叙利亚人自己看着办,其实就是放阿萨德一马。只要美国不管,俄国人一定会把阿萨德扶起来。这个结局不是上面的一二三结局的任何一种,而是第零种结局,就是回到2011年内战之前,除了死掉的40万生命。

6年内战,40万生命,废墟般的叙利亚,还有欧洲迎来的百万难民。除此之外,回归2011。美国能接受这个结局吗?

大概是不能,美国不能承认自己没有任何建树,美国需要在叙利亚打出些花样来。所以川总的叙利亚政策,几个星期之内大转弯。美国导弹打向叙利亚之后,美联合国大使Nikki Haley马上宣布:“叙利亚政权必须改变。” 她说:敲掉阿萨德是美国当前第一要务。

这应该不是川普最初的选择。

川普是个商人,开发房地产和娱乐行业几十年,直到两年前,并没有挤进政治圈子。他在当选总统之前,政治上是一张白纸,或者象谁谁说的那样,他是一个处女。

所以川普可以信誓旦旦地说:他要清理华盛顿的沼泽,他要废除奥巴马医保,他要美国第一,他不要理中东那些无厘头的烂事,他要让美国从叙利亚内战退出。为了他这些许诺,很多人投了他的票。

川普在私德上不是一张白纸,但他在政治上,大概真的近乎一个处女;所有的腐败,所有的利益之争,所有海外沼泽般的战争,都与他无关;不是因为他又一颗纯洁的心和对肮脏的免疫力,是因为他一直在那个圈外。

然而在政治圈里,一个处女能干什么呢?什么也干不了。

川普上台后还是成就了一些事,譬如保守派法官尼尔·戈萨奇(Neil Gorsuch)成功地成为高院大法官。这是他竞选时最重要(或最重要之一)的许诺,他兑现了。

但是其它的承诺,几乎一无进展,因为处处受阻。

左派当然反对他。左派有希拉里奥巴马的政治大系,媒体,文艺科研教育界,各种吃国家饭的,吃工会饭的,吃福利的,非法移民,自认弱势的少数民族和LGBT,当然还有不为利益只为大爱的自干左。

不过,川普最强有力的敌人,恐怕不是来自左边,而是来自深层:美国的深国。

深国的英文原词是Deep State。也可翻译成深层政府,暗势力,国中国,影子政府。其实质从这些名字上可见一斑。

美国政治家Mike Lofgren这样定义深国:“一个政府元素﹑顶级金融和工业高层的混合体。它无需通过政治程序和选民的许可,就可以有效地管控美国。”

加州大學洛杉矶分校周天玮这样评论深国:“从最初的军工、国会、国安,已经扩散到了财政、司法、华尔街和硅谷。华府的永久势力包括联邦常任官僚、情报机构、军方、承包商、游说机构和新闻界等等,在若干程度上已经近似封建特权,总统投鼠忌器,一般不会去招惹。”

 广义的深国,不仅是美国国内势力,亦应该包括国外势力。最有势力的应该是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。美国的总统可以不鸟二者中的一个,譬如奥巴马就和以色列的内塔尼亚胡有仇,但哪个总统也不敢两个都不放在眼里。奥巴马和川普都禁止放行过中东国家(川普的禁令正在被抵制中),但二人无一敢禁沙特。

俄国虽是大国,基本是深国的敌人。据说是因为深国的重要势力军事工业和五角大楼,必须要一个“美国大敌”的存在,才能保证它们存在的重要性,花钱的合理性;这个“美国大敌”,当然是过去的苏联,今天的俄国。所以川普想与俄国缓和,马上惹怒了麦凯恩(John McCain)一帮老军事强人,“里通俄国”的帽子马上戴上,各种调查纷至沓来,还登时损失了一员大将Mike Flynn。

深国与非深国之争,也许就发生在川普身边。本星期还有一件大事在暗处发生,就是川普的左右手班农和库什纳之争。班农是川普班子的意识形态领袖,保守派,反全球化,主张大力限制移民,美国第一。曾标榜自己是“经济民族主义”。班农是深国的敌人,因为深国的主要势力,国防工业,军事情报,华尔街,硅谷,承包商、国内外游说机构和新闻界,无一不靠全球化滋养。班农与全球化宣战,就是与深国宣战。

库什纳是川普的女婿。出身纽约地产商家,家中是严格的犹太人。库什纳除了地产生意,也渐入媒体行业。在各界甚至各国高层人事中,非常活络。据说这次床总与包帝这次会面,就是库什纳其中穿针引线。

班农与库什纳对川普胜选都有汗马功劳。但自从川普入主白宫,两人渐生龃龉。主要原因似乎不是抢权夺利,争风吃醋,而是意识形态之争,据说班农骂过库什纳“全球主义者”(“全球主义者”在班农是骂人话),还骂过库什纳cuck。Cuck是英文cuckservative的简称,cuckservative也许可以译作“绿帽保守派”,就是钻进保守阵营里干左派私活,形右实左的家伙;他们的所作所为,相当于给真保守派戴绿帽。

在对叙利亚发导弹一事上,班农是一百个不。他的理由是美国第一,而且川普竞选时许诺过不再参与中东战争。库什纳态度不明,应该是倾向于参与。反正据说此事后两人的矛盾更大了。

川普对叙利亚发导弹,国内外一片叫好。深国的麦凯恩之流破例点赞。连希拉里都出来叫好。但是川普本人旗下的一帮民族主义者,也是班农的铁粉,十分不爽。导弹消息在右媒《布莱特巴特》一出,文章下的评论在几分钟之内达到几千条,大多愤愤,有些人说:如果班农和川普掰了,马上挺班反川。

川普本周做成两件大事:戈萨奇入高院和导弹射叙利亚,本来应欢庆才是。不过据说他比往常都烦躁。据说川普明白警告班农与库什纳:解决纷争,不许再吵。白宫另一战略参谋Reince Priebus, 拉二人坐下开了个会,会后二人表示捐弃前嫌,不再吵嘴打架。

班农与库什纳

川普上台70多天,本周的叙利亚导弹,是他向深国的第一次让步。还有三年多时间,川普深国之争,会走向何处?川普变成深国的白宫傀儡?还是作为敌人被深国吞噬?还是存在另一种道路?无人知晓。

N年之后也许真有一部《川普总统》的连续剧,不知它如何刻画今天。希望那时真有这部剧,没有当然也不打紧,只要N年之后美国还在。当然希望N年之后中国还在,俄国也在,连叙利亚都在,不管谁在台上。当然最重要的,是地球还在,人类还在。


【作者简介】子皮,毕业于北大物理系,巴黎大学博士。现居美国从事金融量化工作。近两年谋生之余,有时写字。作品发表于电子平台及《青年作家》和《文综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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