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于2016年8月1日首发于路边谈话。

上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之后，纽约市前市长布隆伯格的演讲获得好评无数。尤其是在今年“诡异”的竞选年大环境之下，选民们曾经的“两利相权取其重”，变为了现在的“两害相权取其轻”。

为官三任，造福一方。人们开始想念这样一位好市长，布隆伯格；开始想念建国初期的国父们，摒弃党派纷争，维护道德、公义与自由。

布隆伯格在演讲中说，“我是纽约人，骗子一看一个准。”重计算而轻共识，这份精明的爱国主义情怀或许可以追溯到另一位纽约的骄傲——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，汉密尔顿。

重计算

布隆伯格出身平民，是俄罗斯裔第三代移民，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取得了电子工程学的学位。他在任期间的作风体现着一贯的工科思维，定义问题、分解问题、解决问题、提升解决问题的效率。（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）这位亿万富翁市长放弃了22.5万美元的年薪，只领象征性的一美元。他自费所有的竞选经费，三次竞选共计2.6亿美元。在大土豪的带领下，政府预算从他当选前2001-2002财年的385.61亿，到2013-2014年的777亿，翻了一倍有余。当布隆伯格意识到传统制造业已经无法吸引到人才和投资，他重新划分了一些地区的土地用途，花重金改造了衰败的滨水区域，拓展中央公园等城市公共空间，开发了诸如高线公园等潮流新地标；先后推动了一系列的科技创新计划，意图同硅谷争夺最一流的科技人才：城市科学与进步中心，应用科学计划，新长岛计划。

特朗普没有解决问题，只会制造争端；他没有带来希望，只是制造恐慌，演讲中布隆伯格这样说道。布隆伯格厌恶政治煽动家，同汉密尔顿一样。他们反对民众的无知被用来鼓吹民权，他们试图做一个旁观者，检视着身处其中的政治体系。

汉密尔顿出身于加勒比海的无名之地，在国王学院（现哥伦比亚大学）崭露头角，在独立战争中冲锋陷阵。他在《联邦论》第一篇中写道，“危险的野心往往隐藏在热心民权的面具之下，而非主张建立稳固有效政府的冷峻面孔中。”在美国为民权运动喝彩，法国为激进革命欢呼之时，汉密尔顿推崇的是英国的渐进式革命。在一片亲法仇英的氛围里，汉密尔顿冷静地推动联邦制度、改革金融体系，建立常备军。1797年，华盛顿任届期满，汉密尔顿撰写了他的告别词。

国家是一个共同体，避免党派争斗，警惕对其他国家的习惯性仇恨或者喜爱。百年之后，汉密尔顿的这些建议依然振聋发聩。

轻共识

与杰弗逊坚持的“民众有权自行管理其国家和政府事务”的平民政治不同，汉密尔顿认为国家应当由受过教育、拥有财富和资产的最优秀人士在被统治者的同意之下治理，最好的政权是“假扮成民主的贵族统治。”汉密尔顿领导的联邦党主张设置强大的联邦政府，总统和法院。

布隆伯格精英政治的主张与汉密尔顿不谋而合。

反对者说纽约在布隆伯格的管理下成为了“保姆州”（nanny-state），民众的个人选择被政府干预。布隆伯格的管理逻辑被称为“老爹知道什么对你才是最好的”。 为了控制肥胖率，纽约市推出了大杯可乐禁售令，各大公共场所，包括餐厅、电影院、体育馆等内，将不得再出售大杯的含糖饮料。为了推动公共健康，所有酒吧和餐馆禁烟。而最饱受批评的则是为了降低犯罪率推行的“拦截搜身”，这项政策允许警察在路上拦截检查任何可疑的人，有色人种被盘查的可能性高的不成比例，尽管在此期间，纽约市的犯罪率降到了历史的最低点。2008年经济衰退，布隆伯格不惜推翻市长任期最多两届的规定，后以微弱优势赢得了选举，连任纽约市长一职长达12年。

甚至在党代表大会的发言里，字里行间也能读到他的“大保姆”意味。“我知道希拉里不是完美无缺的，没有人是。但她是你们最正确的选择，最负责任的选择。”

精英政治的权力边界在哪里？对于政治家而言，小精明或许是维护着表面的民主，携裹民意，谋取私利；而大精明，是在权衡利弊之后甘受骂名，仍为民众挺身而出——是真正的爱国者。

1781年，大陆军与法军联合作战，约克镇战役的胜利为独立战争锁定了胜局。汉密尔顿任指挥员，表现英勇。“没有这场硬仗，汉密尔顿能充当华盛顿身边最具有名望的智囊，却无法成为一个英雄。”彻诺在汉密尔顿的传记里评价道。

2001年，在911袭击的两个月后，布隆伯格出任市长，重建纽约。

和这篇火力全开的公开演讲相比，布隆伯格三月份发表的放弃参选总统的公开信《我所不能承受的风险》则更为克制理性。文中说道，自己以独立身份参选后会分流希拉里的部分选票，而这将导致共和党派的特朗普或克鲁兹最终当选总统。

“我绝不会对给我们国家前途造成威胁的党派极端主义保持沉默，我不会为任何候选人站台，但我会继续敦促所有选民抵制分裂，要求候选人为弥合分歧提出智慧、具体而现实的意见，去着手解决问题，还民众一个我们应得的诚实、干练的政府。”

1800年，这一年的美国大选完成了政权从执政党到反对党的和平移交。民主共和党领袖杰斐逊宣誓就任美国总统，从此开启了两党轮流执政的传统。46岁的汉密尔顿退出政治舞台。“若联邦被分裂，则将撕碎我的心，”汉密尔顿说。

知不可为而为之，是挑战，是谓勇者。知不可为而不为之，是自制，是谓贤者。

布隆伯格放弃参加2016年美国大选。汉密尔顿一生没有成为总统。